1. SWIFT系統

SWIFT(Society for Worldwide Interbank Financial Telecommunication)，中文：全球銀行間金融電訊系統，為全球超過11000家銀行、證券機構、市場基礎設施和企業傳送交易數據，只要符合資格標準，任何組織都可以被允許成為用戶來使用SWIFT的服務。SWIFT由G10國家央行以及歐洲中央銀行監管，其首席監管機構是比利時國家銀行。國際美元的交易主要就是依托SWIFT進行交易，但不僅如此，其他各國外匯交易也多是通過SWIFT完成的，例如2022年1月份人民幣全球支付比例創下ji紀錄新高，占比從2.7%升至3.2%，占全球外匯交易的第四位，該數據其實指的就是SWIFT中以人民幣進行支付的份額。

SWIFT制裁并不是SWIFT系統發起制裁，因為SWIFT是一家中立機構，并沒有權利實行制裁，而需要根據監管單位按照法律規定對SWIFT進行指令下達，后由SWIFT系統各監管機構投票決定是否執行制裁，只要大部分國家支持，制裁大概率就會生效，而制裁的方式也很簡單，就是將該系統中的有關交易賬號列為“黑名單”，無法通過該系統發送黑名單上的賬號金融交易的報文。一旦SWIFT制裁生效，則意味著被列為“黑名單”賬號全球金融交易效率將大打折扣。

更為嚴重的是，SWIFT制裁并不是SWIFT系統獨立執行的。SWIFT制裁往往伴隨著制裁發起國對其管理范圍內的金融機構的交易禁令，即禁止管理范圍內的銀行、機構、企業與被制裁主體的機構或企業進行交易。同時作為SWIFT制裁的“延伸制裁”，凡是違反禁令與被制裁機構進行代理交易的機構也可能被追加“延伸制裁”，雖然不至于一同被列為SWIFT黑名單，但仍大概率會被其他同業機構標注為黑名單，而導致自身的金融業務中受限。這些制裁又被稱作“一籃子SWIFT制裁”，一旦執行，必然對被制裁國的金融產生嚴重打擊，因此SWIFT交易系統的制裁是最后的手段，一旦該制裁生效，近乎相當于被國際金融系統中孤立，威力和影響十分巨大，故被稱作“金融核彈”。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SWIFT不涉及跨境貨幣結算業務，該部分業務仍由獨立的機構進行處理，例如負責美元結算的紐約清算所銀行同業支付系統（CHIPS）負責這項工作，中國是跨境人民幣支付系統（CIPS）完成跨境結算，而CHIPS、CIPS都接入到SWIFT系統當中。

2.歷史上SWIFT系統的制裁

美國對多個國家實施了金融制裁，比如朝鮮、伊朗、俄羅斯等。美國實施金融制裁的手段也因被制裁國的大小而異。最直接的方法是直接掐斷某個國家或者機構與CHIPS系統的連接，使其不能進行美元跨境交易。如上所述，CHIPS 系統主要負責大額美元轉賬與支付的清算，通常與SWIFT 系統的金融信息交換功能配合使用。歷史上最有借鑒意義的就是美國對伊朗的SWIFT制裁。

美國對于伊朗的金融制裁先后經歷了切斷CHIPS 和移出SWIFT 的過程。美國先是在2008年禁止伊朗的金融機構使用CHIPS 系統，從而切斷了伊朗使用美元的跨境支付，對伊朗石油出口造成打擊。但是伊朗的銀行仍然在SWIFT 系統中，可以使用其他貨幣進行支付結算，因此2012 年美國說服了SWIFT 董事會的其他成員國，將伊朗從SWIFT 系統中移出。盡管之后伊朗通過與西方各國簽訂“伊核條約”使其部分銀行重返 SWIFT 系統，但 2018 年末特朗普政府單方面宣布退出“伊核條約”，并脅迫SWIFT 組織再次將伊朗從系統中移出。伊朗是中東地區的主要原油生產國之一，其原油產量峰值約為440萬桶/日，自2012年被制裁后，原油產量逐步300多萬桶附近，出口量直接折半，只能通過國外影子代理機構進行交易，并且往往需要進行多達七八次中間轉運來繞過封鎖。本次SWIFT對俄羅斯的制裁是歷史上第一次對一個超級大國的制裁，而必然會影響全球金融系統的走向。

美國企圖將俄羅斯剔除SWIFT也不是首次了。2014 年美國想直接把俄羅斯從 SWIFT 系統中移出，但SWIFT 組織認為這一建議“侵犯會員權利，損害相關方利益”，并未采取進一步的行動。最后美國單邊采取暫停信用卡公司MasterCard 和VISA 對于俄羅斯銀行的服務，導致部分借記卡和信用卡的支付功能被凍結。此外，美國還凍結了部分俄羅斯公司在美國的資產，限制了俄羅斯公司在美國的融資活動，并切斷了俄羅斯的美元獲取與交易的部分渠道。盡管俄羅斯未被踢出SWIFT，但由于俄羅斯的部分銀行被列入了美國的黑名單，所有和俄羅斯相關的SWIFT 匯款都需要匯款銀行層層報備，原本三五天的轉賬也被拖延至一個月，導致俄羅斯GDP和出口額在2014年大幅下滑。

二、本次SWIFT制裁細節披露

1.制裁進行到哪一步了？

自國際局勢發生重要事件以來，主要國家都保持著“相對克制”，在26日之前，美國明確表示將俄羅斯金融機構實施SWIFT制裁不是第一批制裁的目標，在歐盟內部對俄羅斯實施SWIFT制裁也難以達成一致意見，但一切情況在26日晚間有反轉，一再持反對意見的德國態度突然180度轉彎，雖然德國國內仍有明確反對的聲音，但德國朔爾茨宣布支持對俄羅斯進行SWIFT制裁，隨后在27日上午，美國就宣布了對俄羅斯進行SWIFT制裁的決定，并且由此可能會引發更嚴重的“一系列”的制裁。而正如耶倫所言：“該制裁是史無前例的?！?/span>

制裁可以分成兩個部分，一部分是CAPTA制裁，主要面向銀行，指令為EO14024.2；另一部分是權益類資產融資制裁，主要面向企業，指令為EO14024.3。（EO14024.1在2021年6月14日起執行，主要是禁止俄羅斯中央銀行、國家財富基金、財政部在一級債券市場的融資。）

美國對俄羅斯進行SWIFT制裁由白宮簽署確認，財政部外國資產控制辦公室（OFAC）負責，該命令基于2021年4月19日拜登簽署的EO14024號決議《封鎖與俄羅斯聯邦政府特定有害對外活動有關的資產》，并且后續的制裁將記錄進CAPTA指令。CAPTA指令是OFAC提供外國金融機構（FFI）的實際行動通知，對這些機構而言，開立或維持代理賬戶或直通式賬戶被禁止或受到一項或多項限制或嚴格條件的約束。一旦發現一個外國金融機構符合以下所列的一個或多個標準，可以施加某些限制或嚴格條件，包括禁止為該外國金融機構開立或維持代理賬戶或直通賬戶。

本次制裁直接對俄羅斯最大的兩家金融機構：俄羅斯聯邦儲備銀行（Sberbank）和俄羅斯聯邦銀行公共股份公司（VTB）進行制裁，據評估，俄羅斯對外貿易的460億美元中的80%以美元結算的各類業務，而對這兩家銀行的制裁將影響俄羅斯整個銀行系統一般上以上的業務。

Sberbank 地位特殊，持有俄羅斯所有銀行資產的約三分之一。Sberbank 是俄羅斯最大的金融機構，由俄羅斯聯邦政府（ GoR） 持有多數股權。它擁有該國最大的儲蓄存款市場份額，是俄羅斯經濟的主要債權人，被俄羅斯政府視為具有系統重要性的金融機構。OFAC 要求所有美國金融機構在 30 天內關閉任何 Sberbank 代理或應付賬戶并拒絕 涉及 Sberbank 或其外國金融機構子公司的任何未來交易。（EO14024 指令2，名單詳見附件）。Sberbank 和其他被確定受俄羅斯相關 CAPTA 指令約束的關聯實體已被添加到 OFAC 的CAPTA中，俄羅斯聯邦儲蓄銀行直接或間接擁有 50% 或以上股份的所有外國金融機構都受到與俄羅斯相關的 CAPTA 指令的禁止，即使 OFAC 的 CAPTA 清單中沒有列出。

VTB 銀行持有俄羅斯近 20% 的銀行資產，VTB由俄聯邦政府（GoR）持有多數股權，EO 14024 被指定為由 GoR 擁有或控制，或直接或間接代表 GoR 行事或聲稱行事，以及在俄羅斯金融服務部門運營或曾經運營聯邦經濟。此外，根據 EO 14024，VTB 銀行的 20 家子公司被指定為由 VTB 銀行直接或間接擁有或控制。VTB 銀行直接或間接擁有 50% 或以上股份的所有實體都將受到封鎖，即使 OFAC 沒有列出。

此外OFAC 還對另外三個俄羅斯主要金融機構實施了封鎖制裁：Otkritie、Novikom 和 Sovcom。這三個金融機構在俄羅斯經濟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合計持有價值 800 億美元的資產。這些指定進一步限制了俄羅斯金融服務部門，并大大削弱了俄羅斯其他關鍵經濟部門進入全球市場、吸引投資和使用美元的能力。與Sberbank和VTB一樣，這三家機構的子公司也將被列入制裁名單。

除了上述金融機構的制裁，OFAC發布了EO14024指令3：禁止美國人或在美國境內對俄羅斯國有企業、在俄羅斯聯邦經濟的金融服務部門經營的實體以及其他被確定為受本指令禁止的實體的超過14天到期的新債務和新股權以及財產或財產權益、融資和其他交易將被禁止。需要說明的是，該指令將俄羅斯天然氣公司、俄羅斯石油管網公司、俄羅斯最大海運和船貨公司在制裁列表范圍內。（詳見附件EO14024.3）

2.豁免權

美國在公布本次制裁前，一再強調不會對俄羅斯的能源出口進行制裁，本次制裁也包括豁免，目的顯然是最大限度阻止制裁影響到其他利益相關方。這些豁免中包括了對能源的生產和銷售的全部流程。

• 國際組織

• 農業和醫療以及對抗新冠相關

• 民航緊急避險

• 能源

• 特定債務或權益交易

• 衍生品合約

• 處理制裁相關的交易

三、制裁后續影響分析

CAPTA制裁是制裁中的最為關鍵的部分，而這部分制裁生效日期是3月26日，也就是說從3月26日之后，美國將禁止任何與之相關的交易。而在3月26日正式生效前，仍有近一個月的窗口期可以斡旋。顯然面對全球的高通脹、經濟增長低迷、新冠疫情，對俄羅斯制裁只是火上澆油。所以筆者仍然認為制裁不會生效。但我們也有必要對該制裁生效后對大宗商品的沖擊邏輯有清晰的預判和準備。

俄羅斯經濟是以資源出口為導向的，其中，能源出口占俄羅斯GDP近一半。在重要的對外出口商品中，天然氣、原油、鎳、銀和鉑、銅、小麥、大麥、葵花籽在全球份額占比都近10%或超過10%，特別是天然氣（近20%）和小麥（近18%）。

對于資源出口經濟體來說，對外貿易主要是出口原材料類的優勢資源換取美元，再通過美元進口其產業中的短板商品（較為分散）已滿足國內生產生活需求，從而繼續支撐原材料的生產，形成閉環。

但一旦美元環節被阻斷，直接沖擊會首先波及盧布的外匯市場，導致盧布對美元大幅貶值。而因為主要的金融機構被SWIFT禁止后，對于離岸市場的結算和控制將會變得異常艱難，對匯率市場的干預幾乎難以實現。

而俄羅斯自2006年7月1日已經開始實施外匯自由匯兌的規定，假設以現在的美元和盧布的匯率比例購買原油，且假設俄羅斯政府為了穩定物價，以盧布記的原油兌換價格不變，我們以2月21日和2月28日的匯率進行折算，21日的95.52美元/桶（折盧布7484）而在2月28日，等價的美元相當于72.2美元/桶。如果不對該過程進行控制，必然造成俄羅斯國內出現難以控制的惡性的通脹且會損失大量外匯儲備。而考慮到禁止SWIFT后，俄羅斯進口商品的美元結算也同樣會成為難題，因此俄羅斯可通過結束外匯的自由匯兌同時開始對重要原料和物資出口進行管控的方式來應對。

匯率管制幾乎是必然選擇，若不進行管制將造成外匯儲備的快速下降。出口管制也會匯率管制的配套方案，因為外匯管制之后，雖然企業仍可以不受制裁辦理出口業務，但因為離岸市場匯率失控，若不進行控制，就會造成之前所說的通脹難以控制，因為離岸美元賬戶已經自由購買商品（除了能源、醫療等必須品之外），所以對重點的出口商品（特別是原油、天然氣）將會限制出口量和出口地，同時對于現有的外匯儲備將通過第三方完成商品進口，而對于進口的商品也會盡可能側重國家戰略層面，而減少對生活非必須消費品的進口。

一旦SWIFT制裁普遍在G7國家中生效，其他各國將被動卷入制裁當中。俄羅斯也必然進行外匯、進出口的管制，雖然很早之前俄羅斯政府就通過增加黃金和外匯儲備、加息使利率超過通脹水平（截止發稿前，俄羅斯央行宣布緊急加息1050個基點至20%）、去美元化、構建新的交易系統（SPFS）等方式來應對潛在的風險，但這些遠不能覆蓋禁止SWIFT和其他延伸的制裁帶來的損失，俄羅斯的經濟必然會遭受重創。

對于全球其他經濟體來說，以美國為首對俄羅斯的SWIFT制裁是傷敵1000自損5000的嚴重錯誤的操作。當下疫情尚未退出，因能源短缺引發的全球通脹進一步轉化為結構性通脹，嚴重拖累全球經濟增長動力，貨幣政策也必須轉向緊縮以控制通脹，而這又會導致經濟的二次衰退壓力。在這種全球經濟大背景下，史無前例的貿然啟動對全球資源出口和軍事力量大國的“核武級金融制裁”，往小處估計，即便影響俄羅斯30%的原油和天然氣出口，帶來的可能是全球能源市場20%的價格上漲，即便動用全部剩余產能仍難以彌補，全球能源需求缺口將進一步擴大，由此而引發的后續影響更是難以估計。

相信美好的前提下，筆者認為對俄羅斯的SWIFT制裁將最終被否定，不會實際執行，但對于市場來說，也應做好充足的準備，應對百年不遇之大變局下的小概率事件。